為錢其琛談話進一解
美聯社二十七日北京電:中國外長錢其琛今天駁斥美國對中國人懽記錄的批評。他說,任何國家或團體自訂標準加諸在別的國家作為國際規範,是項不獲容許的行為。錢其琛也間接指控美國偽善,他說,華盛頓至今未同意重要的人權條約,即因這些條約與美國的法律牴觸,但美國郤動輒強迫其他國家更改法律及規章。
錢其琛這一談話,自是針對一九八九年六四天安門事件以來,中國方面頂回美國方面的重要談話。不過,我們認為,中國雖然立論至正,但由於六四後當政者格於文化水平,在發揮美國的醜史方面,功力顯然不足。因此,在國際宣傳上,六四以來,中國全處於挨打的地位、處於被美國奚落的地位,這是不公平的。
中國方面只能指控美國偽善,在舉證上若不能跟進,這種指控,是沒有力量的。中國的當政者,應該昭告天下、昭告美國人:
一、朝學生開槍之事,美國自己,早優為之。試看一九七O年美國歷史上「肯特大學槍殺事件」,便知端詳。一九七O年四月三十日尼克森下令進軍柬埔寨之後,激起了肯特大學學生們的滿腔怒火。五月四日上午,當學生不顧禁止集會的命令、敲響校鐘、數千名學生立即從四面八方奔向操場、參加抗議集會的時候,美國政府出動了坦克、出動第一O七裝甲騎兵團、第一四五步兵團、出動了大批國民警衛隊和警察,前去鎮壓。排槍齊放,當場打死男女學生四名、打傷十名,然後又用刺刀戳傷學生多人。死難者的鮮血染紅了肯特大學的校園。接著,又進行了大逮捕。九百名軍警占領了學校。一個目擊者憤慨的說:這是「有組織的屠殺」。在「有組織的屠殺」當時,一名學生懷著對死難同學的無限悲痛,和對政府當局的滿腔仇恨,奮不顧身,爬上校園裏一座高大雕像的頂上,他用手指做出「V」字形的象徵勝利的手勢,號召學生們繼續堅持鬥爭。一千多名教職員義憤填膺的到學校附近的一個教堂舉行集會,強烈抗議美國政府的暴行。一位被打傷的學生的母親聞訊趕到肯特巿,譴責美國政府「像在越南戰場上一樣」,派出大批軍隊和坦克屠殺學生。一位死難女學生的父親憤怒控訴說:「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僅僅因為她不同意政府的行動,就應該被槍殺嗎?」但是,槍殺了又怎樣,又有誰有了制裁的行動了?
二、朝國家廣場開槍之事,美國自己,也早優為之。試看一九三二年美國歷史上「酬恤金進軍事件」(Bonus March),便知端詳。一九三二年七月,美國經濟恐慌已進入第三年,全國失業處處,民不聊生。這時第一次世界大戰的退伍老兵,難於維生,齊集首都華盛頓廣場,要求提早發紿退伍軍人酬恤金,以利生活。
這筆酬恤金,本是美國政府一九二四年答應二十年後即一九四五年發放的退伍資助金、補償金,資助、補償他們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的保國衛民行動。但是,一九三二年的全國經濟大蕭條,使他們不願再等了。因此成群結隊,帳蓬搭到「美國天安門」前,要求提前發紿。他們全部人數,是一萬七千人。七月二十八日,美國政府無法忍耐了,乃由參謀總長麥克阿瑟將軍主持驅離行動。據美國傳記作家倫納德.莫斯利(Leonard Mosley)的「馬歇爾傳」(MARSHALL HERO FOR OUR TIMES)描述:「馬歇爾因為執行別的任務,沒有被派到街上去執行包圍老兵和他們家屬的骯髒勾當,他為此暗自慶幸。他的一些老同事卻深深被捲了進去,例如,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的同事喬治.S.巴頓奉命指揮坦克、步兵和騎兵,保護華盛頓紀念碑,『和打垮退伍軍人遠征軍』。無論從那方面來說,巴頓都沒有必要命令他的步兵,這種忘恩負義,尤為中國所不及。威爾遜總統曾說「美國第一」(American first),如此無情,不是第一還是什麼呢?
不過,對挨槍的人說來,五十步和百步,由於程度上的差距,受害的深淺與廣狹,也有不一樣的地方。比較之下,美國在基本人權(fundamental human rights)的保障上,正常情況下,要比中國高明得太多太多。在法律方面,美國獨立兩百多年來,在「基本人權」上的立法保障,可謂精益求精,憲法以外,憲法修正案中,有一半以上都是進一步保障「基本人權」的。雖然一九七O年「肯特大學槍殺事件」與一九三二年「酬恤金進軍事件」死的人都不能跟天安門事件相比,但在人囗比例上與人權保障的教養上,美國人槍殺學生與老兵,其罪猶在中國人之上。以集會自由而論,一七九一年美國憲法修正案第一條就規定人民和平集會的權利,但在一八七人年克魯山克案件(United States V.Cruikshank)中,聯邦最高法院對集會自由的解釋,卻是狹義的指為達到請願目的的一種方法,直到一九三七年瓊治案件(De JongeV.Oregon)中,才廣義的解釋為一種獨立的人權。可見美國的自由民主,也是在演進中,並非沒經過反動分子的阻撓。美國自己的人權,都是在演進的,又何能苛責於落後的中國?
一百年前,美國的記者瑞伊斯(Jacob August Riis)寫「其他民眾怎麼活」(How the other Half Lives),影響到美國老羅斯福總統(Theodore Roose-velt),而有以救世。今日美國對中國的問題,關鍵不在表演庇護秀和譴責秀,而在真正理解十一億人囗大包袱下,中國民眾怎麼活,而有以人溺己溺。不此之途,徒以空頭的人道責人而不責己,一定會引起中國人的反彈,那不但太笨,也太偽善了。
一九九一年二月二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