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介石研究」自序
二十二年前,我出版「胡適研究」;二十二年後,我出版「蔣介石研究」。研究的對象雖然每下愈況,自己的成續卻扶搖直上。換句話說:被研究者的人格,跟我的文格適成反此。——我敢在刀光劍影和黑獄幢幢的壓力下研究蔣介石,這種文格,是何等勇氣,我敢在資料封鎖和眾口一聲的困難下研究蔣介石,這種文格,是何等突破,古人說「文格漸卑庸福近」,我生平志不在庸福,所以總是變得「文格漸尊奇禍近」,而我文如其人,文格都這樣高了,人格更不在話下。當年蔡松坡起義,反對袁世凱,最大理由是「為國民爭人格」,如今我在蔣介石陰魂不散的島上,敢於在他頭上動土,也是「為國民爭人格」。幾十年來,在蔣家淫威下,中國人民被侮辱被作弄,已經到了麻木不仁的程度,看到蔣介石出喪之日,百姓夾道下跪的場面,可以想見:縱古代帝王駕崩,人民被侮辱被作弄,也不逾是!這成什麼世界!
我李敖就是不服這口氣,我就是要站出來,一一拆穿蔣家的神話。雖然在情緒上,我對蔣介石深惡痛絕,——我是伍子胥;但在行文上,我卻有歷史家的謹嚴,全憑證據來「誅姦諛於既死,發潛德之幽光」,——我是沙爾非米尼(
Gaetano
Salvemini)。沙爾非米尼是義大利歷史家,他因反對大獨裁者墨索里尼(Benito
Mussolini)的法西斯政權入獄,但他日後下筆寫墨索里尼,卻憑證據來說話,教人心服口服。
這本「蔣介石研究」就是在教人心服口服的懸格下,我的一些力作。在習慣了歌功頌德的奴性人士眼中,這些力作,也許還有酷評(
diatribe)之譏,但是,在真正噩夢初醒的有識之士眼中,一讀再讀之下,將會發現其實李敖寫得很公道。——李敖並沒醜化蔣介石,他只是把美化了的拆穿罷了。
一九八六年十月二十日,國民黨大舉籌慶蔣介石百年冥誕之日,寫於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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