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後期日記乙集」前記
這是我在國立台灣大學文學院歷史系四年級的簡略日記,時間是一九五九年(民國四十八年)一月一號到八月二號。八月二號是我回台中的日子,回台中以後三十五天,我就到軍隊去了。
我在「『大學後期日記甲集』前記」中曾說:
這本日記裏當然有大量的幼稚、矛盾、自誇、夢幻、徬徨等等的成分,我把它們全部保留了,我覺得這些不成熟的表現,乃是一個青年人走向成熟的必要過程,我的成長不能沒有這些「必要的不成熟」,因為我畢竟不是「天縱之聖」呵!
在這本「大學後期日記乙集」中,我也該有這種同樣的聲明。
因為日記都是個人隨手的速記和靈感引線,所以文字方面,頗少修飾;又因為我的日記習慣是多記事、少論學(論學另有卡片、札記、卷冊),所以我的讀書心得,幾乎在日記中極少看到,這也可說是我的日記的大缺陷。
兩冊日記中,我都酌加一些按語,對需要再加說明的地方,聊做提示。
乙集後面附錄了一封妙信,是我寫給錢思亮校長的。從這封信中,讀者多少可以想見錢思亮諸公顢頇腐敗的一面。中國大學在他們這批人的手裏,大學生怎麼不完蛋?我在「『大學後期日記甲集』前記」中,已經指出我在日記中的一種「反抗腐敗教育對我壓迫的精神」,我的反抗方法,表面上是消極的,骨子裏卻是積極的。寫到這裏,我忽然想到陸游的一首小詩,正好用來做我這階段日記的描寫—
人生如春蠶,
作繭自纏裹:
一朝眉羽成,
鑽破亦在我。
現在,做為一個鑽破蠶繭的變形蟲,我從盤絲洞裏走出來。國民黨
「中央日報」社論上公開罵我是台灣大學的「不肖的學生」,我很
「感謝」。因為他們說對了,我實在是一個「不肖的學生」。肖者
,像也。我若像起錢思亮來,豈不是我的大悲劇?所以我慶幸我「
不肖」,——「不肖」萬歲!
一九六六年十月之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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